高二那年,镇上有家人来跟大姐提亲,大姐就在院里静静的坐着,听着妈因为彩礼跟对方母亲讨价还价,吐沫星子喷的满天飞,仿佛是在村里买斤猪肉,总要多占些便宜。
但在屋里写作业的我却紧张极了。
因为妈竟然要把大姐嫁给一个傻子。
我多么希望这次谈判以失败告终。
但最终妈还是把价格谈妥了,以8万8的价格心满意足的把大姐像水一般泼了出去,大姐自始至终耷拉着头,没说一句话,也没看那个傻子一眼。
而她对面坐着的那个傻子却一直咧嘴冲着她笑,口水顺着他的嘴角湿了衣领。笑的在屋里的我都直犯恶心。
那户人家走后,妈也没给过大姐一个好脸色。
而大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回了屋,就这么呆呆的坐在床上。
她靠在床头轻飘飘地问我:“四妹,你说,我们有的选吗?”
“当然!”我毫不犹豫地答她。
可她却一反常态地冷笑一声:“真的吗?”
“姐,不然你跑吧。”我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想法和勇气。
大姐显然也被我的话惊到了:“我没学历也没本事,能跑到哪去呢?跑出去又能做什么呢?”
“不管跑到哪,总比嫁给那个傻子强!”
我从枕芯里掏出500块钱塞到她手里:“明天你就买张票走。出了家门你就往村口跑,出了村口就一直往北,跑个三四十分钟就能到车站。”
大姐这些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帮家里做农活,偶尔做点手工,甚至没有出过村子,挣的所有钱也都上交给了妈,大姐看着我拿出来的500块钱有些吃惊:“四妹,你从哪弄这么些钱?”
我不好跟大姐说,这些钱是***平日里塞给我的零花钱,都被我一点点攒了下来。我只是又把钱往她手里塞了塞:“拿好了”。
今天的这一夜,总感觉是那么的漫长。
二姐也没有睡着,平时打工回来后,疲惫的她在这个时刻早已有了微微的鼾声,而此时的黑夜寂静的没有一丝声音,有的只是隔壁房间里传来的嗯嗯啊啊的声音,是许子豪在看的影片,我们早已见怪不怪。
小学六年级的时候,妈就给许子豪买了电脑,那是整个村里第一台电脑。妈说,要给许子豪学习用。
就这样,我闭着眼睛过了一夜,直到我的眼皮可以感受到天的蒙蒙亮。我在想,是否这辈子我都见不到大姐了。或许见不到,对大姐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。
我未曾起身,大姐也未曾与我们打一个招呼,她步履轻盈地缓缓打开房门,蹑手蹑脚地朝外走去。
可任由大姐怎么努力,她都打不开那扇她早起耕地时,曾开过无数次的家门。
因为那扇门,早已被上了另一把锁。
是妈,换了锁。
妈的打骂声跟大姐的喊叫声持续了一整个上午,直到妈打累了,才把手里的擀面杖愤怒的扔到墙角。
妈反复问她哪来的500块钱,而大姐直到快被打死也没把我供出来。
然后妈找了条铁链,拖着满身伤痕的大姐,把她锁在了床头。
我的眼泪,跟二姐一样,不争气的哗哗直流。
我已经忘了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,我只是恨我自己,我恨为什么命运待我们如此?我恨为什么我没有勇气站出来反抗母亲?我恨我自己。
而妈却拿着从大姐身上掏出的还带血的500块钱,又从口袋里抽了几张百元大钞转头递给了许子豪:“前几天不是看上了双球鞋,妈给买。”
许子豪拿着那一叠钱洋洋得意地跟我摆摆手,仿佛是在宣告他的胜利。
我知道,这一切都是他搞的鬼。
二姐昨天打工还没回来,妈怎么会知道大姐要跑?只有他,只有许子豪!是她偷听了我跟大姐的讲话告诉了妈,让妈早有防备,换了大门的锁。
而许子豪,或许是怕大姐跑了,失去了他那8万8的老婆本,又或是想让大姐把我供出,让妈把我也一块揍一顿。
只有他有理由这么做。
我连忙转头擦干了眼角的眼泪,然后扭过头,回给他一个同样的微笑。
今天你给大姐带来的,我一定会加倍奉还。